苏玉卿喜欢风花雪月，苏家的花园便是按照她的喜好构造的，秦峫听苏夫人提起过，说苏玉卿喜欢来这里走动，所以特意绕到了这里，想着若是运气好，说不得真能碰见苏玉卿。

但他也只是想想，却没想到真的看见了。

人就站在亭子里，大约是怕冷的缘故，身上披了件月白的薄斗篷，斗篷下头水一般的裙摆和袖子流泻下来，被风一吹瞧着飘然若仙，很是不食人间烟火。

原本秦峫还想着要去说几句话，可此时却有些不敢上前了，仿佛靠近一些便会亵渎对方。

可这不远不近的距离，却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。

“姑娘，你刚才真的偷偷去看了？”

苏玉卿脸色涨红，显然十分羞赧，她迟疑许久才点了点头：“是去瞧了。”

秦峫有些愣住了，他从未想过苏玉卿会偷偷去看他，这实在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，上次见面的时候人还对他十分畏惧的……大约也是那次之后才发现他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吓人。

打从来了苏家就越来越糟糕的心情因为这点小事而稍微美好了一些。

他回想了一下方才在饭桌上的举动，虽说脸色冷淡了些，可不管那些朝臣如何过分，他都始终恪守礼数，该给苏老爷的面子也都给了，应当没有何处失礼。

他还将苏玉卿做得菜都吃了个干净，这应当能让她对自己稍微改观……

“还不如不去呢，倒胃口。”

苏玉卿一声叹息，将秦峫所有的想法都击得粉碎，他再次怔住，抬眼朝亭子里的人看了过去。

“你们不知道他刚才吃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，那么狼吞虎咽的，哪里有半分教养？怪不得外头都传他会食人心肝，他实在是太野蛮粗鲁了，这日后若是要面对面用饭，我哪里还吃得下去？”

苏玉卿声音轻轻柔柔，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都直戳人心。

秦峫的脸色不自觉沉了下去，他年少离京，身上的确没有京中公子的教养，吃饭也不讲究细嚼慢咽，他一向不觉得这有问题，可现在才知道，这是会招人嫌恶的。

可明明有人看着他用饭，也能跟着多吃几口的。

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苏棠的样子来，秦峫摇了摇头，他不能总拿这两个人比，她们是不一样的。

可即便理智这样告诉他，心里却多少都有些倦怠了，他又想起了和苏棠的约定，现在赶回去好像还来得及。

他又抬头看了两眼苏玉卿，随即转身就走。

身后苏家几个兄弟不远不近的跟着，见他看苏玉卿的那两眼，还以为他是舍不得走，纷纷对视一眼，眼底既有得意又有嘲讽，这位名声赫赫的秦将军，对他们家大姑娘还真是情根深种，日后要是成了亲，还不得给他们苏家当牛做马？

几个人想到以后有这么个人可以依仗，脸上都闪过兴奋，可走着走着就发现了不对劲，这是往门口去的路。

苏家长子苏金铭连忙上前：“秦将军，走错路了，再往前就该出去了。”

秦峫充耳不闻，就那么一路出了苏家。

思绪到此戛然而止，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少女，秦峫许久才开口：“时辰还不算晚，你还想出去走走吗？”

话虽然这么说，可秦峫心里并没有底气，是人就会有脾气，他明明和苏棠约的是下午，却是晚上才来寻人，苏棠怎么会答应？

“你若是想睡……”

“去吧。”苏棠低声开口，刚开始被失约的时候她的确有些恼怒，可吹了两个时辰的风已经足够她冷静了，何况秦峫赶在子时前回来了，真说起来只是迟到，不能算失约。

她得见好就收。

“除了将军和老夫人的住处，妾只去过厨房和花厅，连松柏居的位置都不知道，将军愿意带妾去走走吗？”

秦峫很是意外，他没想过苏棠在等了他这么久之后竟然还会答应，一个人心底要有多柔软才能在这种时候还能愿意给旁人台阶下？

“上来。”

他抬脚走近，在苏棠面前半蹲了下来，他其实还想说一句抱歉的，只是那句话他已经说了很多次，那么轻飘飘的，根本没有意义，倒不如不提。

后背附上来温热又柔软的身体，这不是秦峫第一次背苏棠，却是头一回觉得她如此有存在感，把她背起来的时候他什么都懒得想了，就想好好地履行一次自己的承诺。

他背着她出了清苑，沿着岔路先去了松柏居，又去了竹院和梅院，苏棠偶尔会问一句关于院子的问题，可大约是夜里什么都看不清楚，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很安静，就抱着他的肩膀靠在他背上。

逛到戏楼的时候，身后的呼吸声变得清浅起来，秦峫慢慢停下脚步，侧着头去听她的呼吸。

苏棠睡着了，大约是夜风吹得有些冷，她瑟缩了一下身体，秦峫很想给她遮一遮风，可一动就会把人吵醒，无奈之下他只能叹了口气放慢脚步回了清苑。

苏棠像是很累了，秦峫将她放回床榻上的时候，她并没有清醒，这让秦峫不安稳的内心稍微平稳了一些，给她搭了下被子便退了出去，临出门的时候却瞧见招娣提了热水进来，似是要伺候苏棠洗漱，他莫名好奇起来。

“你家姑娘在外头等了多久？”

招娣似是没想到他会忽然开口，身体抖了抖才开口：“将军走了之后姑娘就等着了，还备了茶，说等您回来歇歇再去。”

可是他并没有回来。

秦峫眼神暗了暗，又回头看了一眼苏棠的屋子，这才转身大步走了，回到武轩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，可他却并没有要睡的意思，反而开了个箱子，将里头的好木料挑了又挑，随即拿出一块檀香木，坐在灯下开始打磨。

他想要完成另一个和苏棠的约定。